【兰轩】荼蘼花开（小说）

岭南的冬天，有雨慢慢落下来，在这寂寥的雨夜里，让我陪着霞，沉重地生起一堆篝火，在这样阴冷的天气里，借霞曾经的海誓与温存，斟一杯热酒，帮助霞祭奠已失的恋情。——题记

一、

昨天去医院看望同事加好友——霞。

其实，她全名纪云霞。我喜欢一个字称呼她：霞。她的容貌如其名字一般美丽，身材修长秀美，全身透着一份高雅，一种飘逸。我们是因为文字走到一起，成为知心好友。除了在写作方面相互激励，我们还是不时交流生活的感悟。我庆幸与霞相识相知。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几乎完美的霞，年前却因车祸住进了医院。

在外科386病房见到霞，不由得，我的心里一阵发紧，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霞静静躺在病床上，如大理石一般，脸色苍白中透着细腻。我急忙走过去，抓住她伸出的手，紧紧握住。

霞笑了。转身叫陪护在身边的家人离开一会，说要和我单独聊聊。

我扶着霞坐了起来。看到她绑着石膏的腿，仍然心有余悸。我说：“霞，车轮底下获得新生，你可给我听好了，好好活着，你要把我吓死了。如果你没了，你的女儿，你的父母，你的亲朋怎么办？还有我，怎么办？”

霞看了我一会，平静的说：“没错。这次车祸，上天惠顾我，给了我新生，过去的霞死了，过去的一切都随着烟消云散。”

霞示意我帮她拉开床头柜底下的抽屉，我看到一个黑色小包。霞叫我拿出来。她轻轻翻开小包，里面有四本日记，一个透明塑料袋里有一束干枯的芦花。

霞在床头柜说上面抽屉里拿出打火机回头对我说：“你扶我到阳台去，好吗？”

我扶着霞，慢慢走向阳台，扶着她坐在椅子上，就见霞从塑料袋里拿出那束芦花，打着火机，干枯的芦花立刻被火苗舔舐了，窜出红红的火花。有些芦花好像不甘心，脱离了芦苇，随着一阵风飘去。而被烧的芦花瞬间变得漆黑，在地上抽搐着，打着转，好像临死前的挣扎。

霞的神情肃穆而庄严，脸上平静极了。我知道她在祭奠死去的爱情。

之后，霞将四本日记本给了我。她说：我的腿还要躺半年。这几个本子，你拿去看吧。之后，求你在紫马山后面帮我挖个坑，埋了它们吧。等我的腿好了我会去给它填些土。

我不知怎么离开医院，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沉重的喘不上一口气。

为霞的伤，为霞的情，为霞的痛。

……

《点燃惨淡的芦花》

---因霞点燃芦花有感

点燃惨淡的芦花

祭奠死去的爱情

任思绪无助的流淌

让泪水洗涤忧伤

远方孤独的诗人

请你把手伸入火焰

请你触摸死亡的爱情

怎样忧郁地化为灰烬！

遥望远方

北风吹尽冰凉

没有什么比绝望更锋利

没有什么比锋利更无情

惨白的芦花啊

燃烧吧向着天堂

从此张开自由的翅膀

飞翔飞翔

为什么

每一朵芦花都紧搂着枯萎的芦茎

渐渐接近死亡

好像爱的誓言即将融化

我一遍一遍呼唤着寒风

请求带走几朵芦花！

终于离火苗远些的芦花

被寒风吹得打着旋

飞向阳台飞向天宇

而我

却听到芦花哭泣的声音

芦花可是芦茎的新娘？

是不是你们的梦

被寒风无情撕碎？

我的朋友啊美丽的云霞

你用芦花祭奠你的爱情

二月里依旧料峭的寒风啊

是我的无知

令你活生生撕碎芦花的梦！

是谁

轻轻唱响最后的挽歌

为了云霞

为了芦花

为了爱的流离失所！

二、

回到家里，我迫不及待打开云霞厚厚的四本日记，一页一页看了起来。

一个星期的假期，除了吃饭，几乎不梳不洗，整个陷在云霞美丽哀婉的故事里面，几乎不能自拔。——题记

就要过春节了。这时候云霞接到通知，自己和紫光合作进行了三年的的科研课题终于通过了专家验证，结题报告也获得市里科研项目大奖。

看着获奖证书，云霞心里一阵得意，想着该给紫光一个惊喜，于是把证书装在背包里，看看表，上午11点半了，于是到停车场，将自己私家车开出来，很快就上了通向G城的高速路，这段新开通的高速路，路况很好，云霞几乎不用怎么移动方向盘，轻轻踩着油门，时速达到110在高速路上疾驰。她目不转睛，无暇欣赏高速路两边的精致，自顾为自己这个设计得意着，眉毛眼睛都在笑。云霞想像着，紫光看到突然造访的自己会是怎么的惊讶甚至慌乱呢？

将近12点半，云霞已经来到紫光单位门前，云霞知道，这个时间，他该是刚刚吃过午饭在单位午休吧。云霞将车停在路边，拨通了紫光电话：“哎，你猜我在哪里？猜不到吧，嘿嘿，我就在你单位门口，你快出来接我，我好把车开到你们单位里面。”

云霞听得出紫光吃惊的语气，好像透着一丝不满：“别逗了，开什么玩笑，我在外面，现在回不去。你不是真来了吧？”

云霞急了：“是真的，真的在你们单位门口，你快回来，我的车还在马路上呢。”

紫光说：“好了，好了，再说……”

云霞怕在马路边停车久了被警察发现，于是听不清紫光后面的话，就挂了电话，将车开到紫光单位门口了，鸣笛示意门卫过来，说自己是来给紫光送材料的，刚通过电话，紫光一会就到。

门卫将大门打开，示意云霞将车停在了停车场。于是云霞问清楚紫光所在楼层，便来到三楼走廊里，在一排沙发上坐了下来。

再次拨通紫光电话：“紫光，我已经停好了车，在你们单位走廊里等你，快点回来吧。”“不行的，我在外面回不去。别闹了，就算你真来了，我也回不去”。

电话挂了。

云霞呆住了。心里像被冰冻住了，半天缓不过劲来。

但是，云霞还是固执的等在那里。

忍不住，云霞再次发个短信过去：

“我已经在你的办公室走廊里等候。即使一般朋友，你也该回来招呼一下吧。你不回来我不会走的。”

很快收到紫光回信：“没有约好，你居然还到单位去？你开玩笑吧？我在外面，下午不回单位。等你上班后再联系你吧！”

云霞在呆住了，过了一会，忍不住再次发了一个短信：“求你了！人家辛苦开车过来只不过是为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干嘛那么绝情！回来吧！怎么也不能这样叫我回去吧？”

还是不见动静，云霞拨通了紫光电话，电话铃响了一会，被紫光挂断了。云霞气得拿电话的手有些发抖，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又连着拨了两个电话过去，没想到，还是被挂断了。紫光就那样接二连三，粗暴的挂断了云霞三个电话。云霞如同醍醐灌顶，整个人傻了一般，呆呆坐在紫光办公室外面冷冷的沙发上，心比沙发还冷。

这是那个千般宠万般爱于云霞的紫光吗？！云霞觉得自己的自尊心被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剜去了，自己整个人沉浸到尘埃里……心痛得裂开一般，眼泪横流，看不清手机了，云霞还是凭感觉发了最后一条短信给紫光：

“你也不必不听我电话。我现在就回去。如果问此生，这次是心里受伤最重的一次。心在滴血，眼里流泪。在高速路上飞奔，你不用理我是否安全！我们合作的获奖证书交给门卫了，再见！！”

云霞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使劲平静自己的心情，于是下楼，不忘记将带来的获奖证书交给门卫，告诉他紫光在外面临时有事回不来了，嘱咐他记得明天将材料交给紫光。发动车子迅速离开。

云霞很快就上了回去的高速路。她使劲盯着前面的路，可是脑子里却不时回响着紫光的话：“没有约好，你居然还到单位去……你居然还到单位去……你居然还到单位去……”

他竟然用了“居然”！不过是想给他一个惊喜，不过是想第一个让他见到自己出版的诗集，怎么就触犯了天条一般呢？

“居然”两个字深深刺痛了云霞，她的眼睛被再次涌出的泪水蒙住了。又想起他竟然三次挂断自己的电话，粗暴如此，这是自己认识了近十年，深深爱着的紫光吗！云霞的心被撕裂一般的痛，泪如雨下……

糟糕，看不清路了。飞驰的车速容不得云霞大意，一只手使劲把着方向盘，一只手马上抹了一把眼泪。可是，事情就在这个瞬间发生了。

云霞感觉车身向右偏离，赶紧将擦泪的手握着方向盘，向左打舵，可是，因为慌乱，打过了头，左前轮擦向左侧路基，车子立刻发出刺耳的声音，整个车身马上横在高速路中间，接着，后面一辆面包车马上撞了过来，云霞觉得右腿上一阵剧痛，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三、

紫光一个下午都在生云霞的气。

她也太冲动了。怎么连个招呼不打就冒然闯到自己单位呢？交往快十年了，云霞虽然浪漫，但却不失理智。她从没如此冒失过。一个中午，不管自己是不是在参加一个重要活动，三番五次打电话，发短信，一幅不达目的誓不休的架势。

下午两点半之后，云霞终于不再纠缠。自己这边的活动继续进行。紫光松了口气，忙里忙外，一个下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五点半，该下班了。紫光想：云霞真回去了吧？或者她就没来，不过又是在开玩笑吧？想到她今天的行为，真是够鲁莽，像个孩子。紫光自己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开着车向家里驶去。

G市早已车满为患，即使交通部门设计了私家车车牌尾数对应日历按照单双号行驶，马路上的车依然多如蚂蚁。看着前面红绿灯路口排成的长龙，紫光无奈的叹了口气。

一个小时之后，紫光终于到家了。和在厨房忙碌的妻子打过招呼，紫光就到了阳台，拿出手机翻看云霞最后发来的那条短信：

“你也不必不听我电话。我现在就回去。如果问此生，这次是心里受伤最重的一次。心里流血，眼里流泪。在高速路上飞奔，你不用理我是否安全！证书交给门卫了，再见！！”

突然，“在高速路上飞奔，你不用理我是否安全！”这几个字无限放大，在紫光眼前不停的闪动。一种不祥的预感令紫光心里一阵悸跳。马上回到客厅打开电视，调到今日新闻频道，正看到一条交通肇事的现场转播。一辆白色面包车和前面横在路中间的银灰色小轿车相撞。那车型那么眼熟，紫光不眨眼的盯着画面，终于看到警察从车里抬出一个女人，那女人的衣着、发型，那双深绿色的长筒皮靴……

天啊！是云霞！之后电视里说什么，紫光都听不清了。

只见紫光长大嘴巴，手机掉在地上。整个人呆坐在沙发上，傻了一般。

妻子听到响声，来到客厅，看到紫光的神情，回头看看电视上的画面，说：“又是交通肇事。唉！这年头，开车越来越危险了。”随手帮紫光拾起掉在地上的手机，说：“你这是干什么？至于吗？肇事的是谁呀？”

紫光突然清醒过来，连忙说：“哪里看到是谁呢？不过觉得就要过年了，怎么还肇事呢？”

妻子被逗笑了：“你这人也怪，肇事还管你过年不过年吗？神经病。”说着走开了。

紫光心里动了一下，心想自己这时候真的神经病倒好了。

唉！那人就是云霞，此刻她怎么样了？在哪里？心里针扎一般的痛。走到阳台上，苦思冥想，终于想起自己在交警部门工作的同学张岩。马上拨通他的电话：“喂，张岩，你好！你好！我长话短说了，今天下午在G去往S的高速上肇事的女事主怎样了？在哪里？”

张岩笑了：“哈，老同学，没事不找我，找我就有事啊。你说的是今天下午2点多钟的交通肇事啊。女事主没大碍，好在那时路上车少，只是一台面包车和她的轿车相撞，车速也不是很快，女事主被送到省第二医院。现在早醒过来了，只是右腿骨折。怎么，你认识她？听说好像叫什么云霞的……”

紫光打断他的话：“不认识，不认识。以为是熟人，不是哈，那就这样啊，改天请你吃饭。再见。”

紫光匆匆挂断电话。

啊！云霞，云霞，你还真的出事了。谢天谢地，只是腿部骨折。紫光心里默默庆幸着，祈祷着。

可是，该怎样求得云霞的原谅呢？她还会原谅自己吗？紫光一个晚上忐忑着，长夜难眠。

第二天，紫光想：不管怎样，先发个短信投石问路。

午睡刚刚醒来，云霞手机短信响了。看看身边刚好没人，云霞打开手机短信，是紫光的。云霞心里一动。很想马上关掉，想了想还是看看他说什么吧：

“云霞，若不是收到你留下的获奖证书，我还不相信你真的来过！我知此时说什么也难以挽回对你的伤害。但昨天真的和同事外出活动，难以见你。而我也有些生气。更祝开心！”

云霞泪如雨下。怕被同病房的病友看到，只好躺在床上，面向墙壁，心里重温了她和紫光的林林总总，曾经的美丽、绚烂，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这个午后，云霞几乎流尽平生泪水。只是，紫光这个短信，还有必要回吗？

想到刚刚点燃的芦花，想到刚刚让好友带走并嘱咐她埋葬的几本日记，于是使劲平静自己的突突悸跳的心，给缓缓给紫光回复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