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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塘】神奇的土地(中篇小说)

时间:2022-04-21   浏览:10次

(一)

钟庆地从省城回来的时候,已经不像农村人了。城市改变了他,时光改变了他,使他由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学生变成了一个雄心勃勃的投资开发商。他回来的时候正是仲春季节,桃花红了,李花白了,春风像酒一样醉人。钟庆地一只手提着密码箱,一只手提着行李箱,西服革履,气势逼人,就像归国华侨一般派头十足。他从省城乘火车到县城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刚走出车站,就碰到了一辆在车头上插有县城至水泉坪标志的面包车,而且面包车的司机老远就喊他,“哎哟,钟哥,是你回来了,快上车吧!”

到水泉坪也有客车了?钟庆地的心中一喜,毫不犹豫地就登上了那辆面包车,并坐在了司机旁边的座位上。他七年前离开水泉坪的时候,水泉坪还没有通公路,想不到短短的七年时间过去,水泉坪竟有客车了。

开车的司机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一口一声钟哥的喊得十分亲热。钟庆地见司机小伙子似曾相识,就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叫我钟哥?”

开车的小伙子说:“我叫刘胜呐,你怎么把我都忘了啊?”

钟庆地哦了一声,立刻就想起了刘观一那个整天流着鼻涕的孩子。时光流失得真快呀!当年他走的时候,刘胜还刚上初中,没想到短短的七年时间过去,这个孩子竟开起车来了。

想起刘观一,钟庆地的心就抽搐了一下,他还暗暗地咬了咬牙齿。他点着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好像要吐出心中不快似的,又呼地一下对着车窗吐了出去。这一吐出去,他的心中就释然了。过去的事情,就像一场遥远的梦,梦醒以后,就什么也没有了。想着路程还远,就催促刘胜:“刘胜,能把车再开快点吗?”

刘胜正聚精汇神地开着车,见钟庆地催他,就目不斜视地说:“不能再快了,钟哥。客车的行驶速度是有规定的,最快也不能超过四十迈。超过了四十迈,交警就要罚款,甚至扣车。还是慢点儿好,慢点儿安全。”

钟庆地见刘胜熟练地操纵着方向盘,就问:“你开几年车了?”

刘胜答道:“刚满两年。”

钟庆地又问:“水泉坪就你这一辆车吗?”

刘胜说:“目前拉客的车还只有我这一辆。”

钟庆地说:“我开一会儿好吗?

刘胜惊异地问:“你也会开车?”

钟庆地拿出驾照在刘胜面前亮了一下自豪地说道:“我不但会开车,而且拿的还A照呢。”

刘胜见钟庆地真的有驾照,就停了车,“那好,你来开。”

钟庆地和刘胜换了位子,重新把车启动,就按照四十迈的速度,稳稳地向水泉坪方向驶去。

钟庆地的家就住在水泉坪村,确切地说,钟庆地的家属于水泉坪村管辖。水泉坪村是由水泉坪而得名的。从镇政府西行八华里,再上一道二里坡,眼前就豁然开朗,就呈现出一块偌大的平原来,那就是水泉坪了。水泉坪是大山深处天然生成的一块平原,仅水田面积就有一千八百八十八亩。从地形地貌上看,水泉坪所处的位置原来并没有什么平地,而是一条万仞深沟,不知什么时候地壳运动,一整座大山倒下来堵住了隘口,经过几千年、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几百万年的泥土淤积,就形成了现在的水泉坪。

水泉坪是一个神奇的地方,王莽山、王莽墓、古战壕、刘秀寨、碓窝岭、八龙山、黄龙寺、飞龙卧虎、玉柱喷泉、摩天桶竹等等历史景观、人文景观和自然景观遍布在水泉坪的周围。

水泉坪是一块肥沃的土地,土层深厚,旱涝保收,盛产稻子和油菜籽,自古就有山里“小江南”的美称。

水泉坪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小桥流水,鸟语花香。一条小溪穿坪而过,溪水纯净,清澈见底。溪水里有鱼儿,有蚌壳,还有无数只鸭子小船一般在水面上游弋。小溪两旁用石料砌成的古堤坝,刀切斧剁一般整整齐齐。堤坝上花繁似景,杨柳依依,莺歌燕语,蝶舞蜂飞,一派宜人的景象。

但钟庆地住的地方却是贫瘠的,荒凉的,甚至是与世隔绝的。说钟庆地的家住在水泉坪只是一个通称,实际上钟庆地的家住在水泉坪南边的一条大山沟里。那条沟名叫三元沟,离水泉坪还有足足的八华里路程。那是一条很长的山沟,连绵十八里,沟两边除了陡峭的山峰、参天的古树、高耸的山脊和嶙峋的怪石,就是布满了碎石的山坡,很难见到什么平地。能见到的那一小块一小块的梯地,也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当年农业学大寨的产物。

钟庆地在三元沟口下了车,就提着密码箱和行李箱沿着唯一的一条通向三元沟的小路向沟里走去。小路只有一尺多宽,羊肠子一般弯弯曲曲,一会儿在沟底里蜿蜒,一会儿又在山岗上盘旋。小路上布满了鹅卵石和小草,还有蜂糖罐子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草早开的黄花。钟庆地在小路上走着,小路上就不时地发出一种迟钝的皮鞋和鹅卵石的碰撞声。密码箱和行李箱虽然都不大,但一手提一只仍然使钟庆地感到有些吃力。钟庆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虽然把头勾在胸前走得很慢,但心里却充满了喜悦和兴奋,而且越往前走,心里的喜悦和兴奋就越强烈。马上就要见到父亲和母亲了,也马上就要见到黄英子了,七年的思念,七年的相思,都马上就要变成现实了。

但当他翻过一道小山梁,眼前出现一面山坡地时,他心里的喜悦和兴奋即刻就云消雾散了。那是一块比较平坦的山坡地,地里栽着密密麻麻的桑树。春天刚到三元沟不久,桑树才发出酒杯口那么大的绿嫩绿嫩的叶子。钟庆地在地边上坐下来,不由得长长地吐了一口恶气。因为在那块山坡地上,钟庆地曾经洒下了他的汗水和泪水,也曾经播下了他的希望和理想。

十六岁那年,钟庆地初中毕业了,但仅是两分之差没有考上高中,复习一年之后又去考,竟又是两分之差没有考上高中,他灰心了,也失望了,当父亲叫他再复习一年重考的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去了。他长得人高马大,再去复习他嫌丢人。不去复习上高中就没有机会了,上高中没有机会了,也就和大学断绝了关系,和大学断绝了关系,也就走不出这条山沟了。这似乎是一条维系命运的链子,一头连着天堂,一头连这地狱,要从地狱到天堂去,就必须从那条维系着命运的链子上艰难地爬过去。现在这条通往天堂的链子断了,他就只能生活在地狱里了。他在床上躺了两天两夜,也哭了两天两夜,泪水打湿了枕头,也打湿了被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眼睛也深深地凹了进去。他知道上高中、上大学他都无望了,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了,他将在这条遥远、贫瘠而又荒凉的大山沟里生活一辈子,就像父亲一样,当一个窝窝囊囊的乡下男人,娶一个窝窝囊囊的乡下女人,再生一窝窝窝囊囊的乡下孩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栖,喂几只鸡,养两头猪,放几条牛,种几亩薄地,穷也好,富也好,饥也好,饱也好,别人不知道,只有自己清楚。昏昏噩噩,与世无争,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一直到死。

但那却是他极不情愿的事情。他并不是不愿呆在大山沟里,而是他不愿过那样一种生活。思前想后,他想与命运作一次殊死地抗争。

......

两天以后的那个下午,钟庆地终于从床上爬起来了,两天没吃饭,他有点儿摇摇晃晃的。母亲硬逼着他吃了几个荷包蛋之后,他就到同样没有考上高中的同学黄英子的家里去了。

三元沟里原来住着一百多户人家,改革开放以后就渐渐地都迁走了,有的迁到了水泉坪,有的迁到了外地,还有的迁到了城里,现在三元沟里就剩下钟庆地和黄英子两户人家了。他们两家的情况几乎一样,都是上有年愈古稀的祖父祖母,中有年老多病的父亲母亲,下有蓬勃生长的三个孩子,属于那种典型的贫困户。钟庆地住在沟的南面,黄英子住在沟的北面,大门对着大门,鸡叫、狗咬、人说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但看起来很近,走起来却需要两个时辰。钟庆地来到黄英子家里的时候,黄英子的母亲手里正拿着一碗鸡蛋面条,准备给也在蒙头大睡的黄英子送去。见钟庆地来了,就象遇到了救星一般,忙对钟庆地说,“哎呀!你来了就好了,英子已经闷睡两天了,两天都没有吃饭了,差点儿都把人给愁死了!你去劝劝她,也许她能听你的话。”

钟庆地接过黄英子母亲手里的碗,就到黄英子的房里去了。黄英子听见钟庆地和母亲说话的时候就起来了,这时候正在梳头。见了钟庆地,黄英子想笑一下表示欢迎,谁知不但没笑出来,反倒哭起来了。钟庆地忙说,“别哭了,别哭了,哭也没用,自己的路还是要自己走,自己的日子还是要自己过。”

黄英子不好意思地擦干眼泪,果然就不哭了,问钟庆地,“你想到门路了?”

钟庆地沉吟了一下说,“门路没有,想法倒有一个,来找你商量一下,不知道行不行?”

黄英子见钟庆地这样说,就知道钟庆地的心里已经有几成把握了,就以极快的速度吃了面条,和钟庆地一起走出了房间。

来到黄英子大门前的院场上,二人就都站住了,此时二人的心里都似乎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但一时又感到无从说起。看着那浩浩荡荡的山脉、高高低低的山峰、崎崎岖岖的山路和云雾缭绕的沟壑,心里都充满了无可奈何的沮丧和于心不甘的诅咒。

蓦地,钟庆地指着对面离他家不远的一大块山坡地问黄英子,“你看那一面山坡地能干什么?”

那面山坡地原来是庄稼地,荒芜后就长出了比房子还要深的茅草和杂木柴。黄英子说,“从那些柴草的长势来看,那块地的土质可能不错,栽果树或者栽桑树一定能行。”

钟庆地沉思了许久,咬咬牙对黄英子说,“我想过了,我们考不上高中,上不了大学,摆在我们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了,要么就是背乡离井,外出打工;要么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山沟里求生存,在土地上图发展。这两条路,我们无论走哪一条都困难重重。外出打工吧,人生地不熟,就凭我们现在的本事,不说养家糊口,可能连肚子都混不饱。在家创业吧,我们一无权,二无钱,除了种地,没有别的办法。不过话又说回来,俗话说得好,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外出打工总是没有在家里好。所以我想约你一块儿去上职业学校。我们农村人学别的不行,学栽桑养蚕总是行的。栽桑养蚕是我们三元沟的传统产业,就是技术太落后了,如果提高技术,科学养蚕,我想还是大有前途的。我想我们就到职业学校去学栽桑养蚕技术,学成之后,就仍然回到我们的三元沟里来,把蚕农都组织起来,把三元沟里五千多亩山坡地都开发出来,全都栽上桑树,然后就在三元沟里建它个几千间蚕室,每年养它个几千张、万把张纸的蚕,何愁富不起来?俗话说,处处黄土都养人,我不相信我们在农村就闯不下一片天地、干不出一番事业来!你说呢?”

黄英子和钟庆地是同龄人,仅比钟庆地小两个月,从穿开档裤的时候起,就和钟庆地在一起厮混。沟底是他们会合的地方。在水泉坪小学上学的时候,他们就在沟底结伴而行。到镇上上初中以后虽然是寄学,但到学校去的时候仍然在沟底结伴而行。黄英子从小就把钟庆地叫哥哥,钟庆地从小就把黄英子叫妹妹,关系好得比亲兄妹还亲。现在虽然都是情窦初开的青春少年了,但表面上却还一直保持着纯洁的兄妹关系,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要比和其他同学在一起的时候显得随便和融洽。

实际上,他们这种纯洁的兄妹关系也正在发生着质的变化。随着年龄地增长,心理和生理的日趋成熟,他们之间的兄妹之情、同学之情已经开始转化成互相倾慕、互相爱恋的情人了。在黄英子的心目中,钟庆地不但有理想、有抱负,而且有胆量、有主见,是自己理想的白马王子,嫁给钟庆地是迟早的事;在钟庆地的心目中,黄英子不但漂亮、贤淑,而且勤劳、能干,是百里挑一的纯情女子,娶黄英子当自己的媳妇是自己的心愿。只是二人身居山沟,前途未卜,加之心地纯洁,胸无杂念,一时都还没有张口谈情说爱。

虽然那一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但钟庆地早就把黄英子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了,无论做什么事首先都想到黄英子;黄英子也把钟庆地当成了自己的主心骨,事事都听钟庆地的安排。

黄英子听钟庆地说想去上职业学校,就毫不犹豫地说,“只要你去,我就去。”

......

两个高中落榜的热血青年,就这样在那个鲜为人知的大山沟里、在那个夕阳如血的初秋黄昏,第一次做出了何去何从的重大选择,双双上职业学校去了,学的是蚕桑栽培和养蚕专业。

两年以后,他们毕业了,学校没有给他们安排工作,他们也无心要学校给他们安排工作,他们都回来了,回到了三元沟。他们两家联合起来,日夜苦干,一刀一刀地割去了茅草,砍去了柴禾,一锄头一锄头地挖出了那块的山坡地,然后又用茅草和柴禾烧成火粪,拌进大粪和牛粪,给地里施上肥,栽上桑苗,建成了一块规模五十亩的优质密植桑园。当那块桑园建成的时候,从来也没有干过农活的钟庆地和黄英子都几乎累垮了,手掌上都像老农民一样长出了筷子厚的老茧。但他们的心里却是乐滋滋的,因为桑树生长得很快,来年就可以掐叶养蚕,初见效益了。

然而,他们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从脸上消失,一场厄运就降到了他们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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