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山谷幽兰（小说）

1

烟波浩渺，轻纱似梦。醉卧在群山中的兰花谷，有了这层轻纱掩面，显得更加温柔缱绻，风光旖旎。

天刚刚放亮，若兰就睡不住了。窗外的桂花树上，群鸟欢唱，丽歌声声，像似窥探到了若兰心底的小秘密，在树上上串下跳着催促她起床。

今天，若兰终于可以见到那个让自己牵肠挂肚的人了。虽然，现在离山海回来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但此时，若兰的心，已如小鹿乱撞。推开窗户，鸟鸣伴着桂花的香气，一起涌进屋来。若兰揉揉睡眼，偏着头望了望房屋左边那条幽静地小路。这条小路，连着兰花谷路口那条不算宽阔的水泥路，顺着水泥路，可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若兰，是兰花谷清新的山水滋养出来的女儿，秀美，聪慧，柔韧。若兰今天特地穿了平常一直舍不得穿的小白裙。白裙衬着她粉嫩的肌肤，吹弹可破；纤细的腰姿也显得愈发柔美，摄人心魄；深海般的眼眸里，星辰流转，神采奕奕。

正在做早饭的若兰妈，看着花儿般的女儿，满眼疑惑：“兰儿，今天是星期六，你不好好睡个懒觉，起得这早要去干嘛呢？”

“妈，我今天要去路口接山海。本来准备毕业就回来的，但是他哥硬要他上部队玩些日子，所以今天才回兰花谷，我还忘记告诉您了。”若兰有些羞涩地低着头，不敢看妈妈的眼睛。

“唉！你这个傻孩子哦，我都不知道怎样说你才好。你好好一个大学生，放弃去城里读书，非要留在这穷乡僻壤的小山村当老师，这一当就是好几年。现在山海可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听人说，有好几家大公司都想聘请他去呢，现在他可是前途一片光明，还瞧不瞧的上你这个山沟沟里的小学老师可难说了，你呀你，可得长点心，不要老是没心没肺……”一提起若兰放弃读大学，留在山沟沟里当老师的事，若兰妈就恨铁不成钢，连珠炮似地摇头数落若兰。

“妈，你不要这样说山海，只要他过得好，即使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也无怨无悔。”

“唉……真是个傻丫头啊！也不知道你前世欠了他什么？这一世该你来还。”若兰妈无奈地摇头叹气。

叹完气，若兰妈又想起来：“山海要回来了，那我赶紧加几个菜吧，不过我要到地里收花生去了，不能等他一起吃饭。”

“好的，妈，那我替山海谢谢妈了。”

“要你谢啥哟，你只要快点把自己嫁出去，我就谢天谢地了。”若兰妈说完，把若兰晾在一边自顾自地弄菜做饭去了。

若兰，是若兰妈唯一的宝贝。若兰爸在若兰一岁的时候就不幸去世了，留下若兰母女两在兰花谷相依为命。好在老天保佑，若兰一路顺风顺水长大，而且从小乖巧懂事，最让若兰妈骄傲自豪的是若兰还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虽然历经千辛万苦，东拼西凑才把若兰送出去读书，但好歹是读上了。若兰妈还在心里想，将来见了她爸，也算是有了个像样的交代。

好不容易熬到高中毕业，金榜题名时。等着若兰变凤凰的若兰妈，却听到若兰说要放弃读大学，回到村小学教书。听到这个消息，若兰妈只差气得晕过去。哭也哭了，闹也闹了，长大了的若兰，倔强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不论若兰妈怎么说，就是不吭一声。

真是女大不由娘啊！若兰妈长叹一声，只好随了若兰。

2

若兰和山海都是在兰花谷长大的孩子，两家仅隔着一小块坡地。山海长若兰一岁，两人从小形影不离，就连到县里读书也一直在一个班里。可是，就在若兰和山海上高三的那一年，山海家里出事了。

那一天，是山海生日。山海爸妈特地早起到田地里干活，想着早些收工了去看山海。一晃两三月没见人了，甚是想念呢。

刚到下午，两个人就商商量量从地里回来。快到家门口时，山海妈对山海爸说：“现在时间还早哩，你把江海那辆摩托车推出来仔细检查检查。还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了，我去把缸里的腊排骨拿出来熬汤，另外再烧两个好菜给咱儿子补补，反正两个钟的时间就到了县城，我们只要赶在山海吃晚饭的当口过去就可以。”

“好好好，我这就把摩托车推出来溜溜，一晃两三月没有骑了，这还是送山海去县城上学的时候骑了的，是该好好检查一下。”山海爸把肩上扛着的锄头顺手靠在屋檐下，转身进去推停放在堂屋一角的旧摩托车。

这辆旧摩托车，是江海没去当兵之前，花几百块钱从旧货市场买回来的。江海比山海大两岁，读书是同一年上的学。平常两个孩子感情特别好，读书也是齐头并进，长期荣居学校前几名。中考那年，两个孩子都以高分被县里最好的高中入取。当时，一家人可高兴了。能去县里最好的高中读书，鲤鱼跃龙门是指日可待的事。

可是，山海一家人的高兴劲儿并没有维持几天。接下来就变成了愁眉不展，唉声叹气。两个孩子去县城读书，报名费从哪里来呢？在小山村里读书，吃住都在家里，好的坏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现在，两个孩子要去县里读书，报名费，生活费，住宿费，对于一对在山里勤扒苦做的夫妻，无异于天文数字。

看着爸妈天天长吁短叹，起早贪黑干活，江海暗自做出了一个决定。吃过晚饭，江海对还在忙碌地爸妈说：“爸，妈，我想好了，决定下学不读了，让山海接着读。我要到县城里去打工，我们村里和我一般大的男孩，好多早就出去赚钱了。我是哥哥，供山海读书，也是我的责任！”

听了江海的一番话，夫妻两人不知如何是好。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两个孩子成绩都好，让他们哪一个放弃，都无异于在剐夫妻二人的心。“再想想吧，让我和你妈再想想办法，尽量都去读书。”山海爸紧拧着眉头摆手拒绝。

山海听哥说下学不读了，也紧跟着说：“爸，妈，那我也不读了，我和哥一起出去打工，这样你们就不用发愁了。”

“胡闹！你跟着瞎起什么哄？你跟我老老实实读书，我是你哥，家里还轮不到你说不读书！”一向袒护山海的江海，瞪着眼睛怒喝山海。

“为什么你就能，而我不能？”山海委屈嘀咕。

“好了，好了，你们谁也别争了，早点睡觉。我明天去门看看，看能不能找人想点办法，把这几年撑过来。”山海爸说完，匐下身子端起搁在墙角的铁皮盆子到猪圈里喂猪去了。

第二天，山海爸妈大清早就出了门。中午回来的时候，两个人脸色都很难看。进门看到山海一个人在家里，就问山海：“你哥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里？”

“哥不是和你们一起出去了吗？我起来就没有看到人啊。”山海摸着脑袋有些纳闷。

“快去看看！看你哥有没有少什么东西？”山海妈想起江海昨天说要出去打工的事，担心江海趁他们不在家里偷偷溜走了。

“爸，妈，不好了，哥换洗的衣服不见了，这里还有哥留下来的一张纸条。”山海风一样卷进房间，又风一样卷了出来。

爸妈！山海！

我到县里打工去了，你们不要担心我。山海，你一定要听爸妈和哥的话，好好读书，为我们家争光！读书的费用你不要愁，我和爸妈三个人供你一个人读书是不会有问题的！你可千万要发奋图强！

落款：江海

看着江海留下来的纸条，夫妻两人泪如泉涌。江海现在主动退学，他们只能选择接受。今天出去转了一圈，即便能帮的人都出力帮，也只能勉强送一个人去读书。江海的离开，也算是免了夫妻两个人左右为难。对江海的愧疚和心疼，也转化成了对山海的千叮咛万嘱咐：“山海啊，你到学校了一定要好好读书，争取考上一个好大学，这样才对得起你哥哩！”

3

时光不快不慢，悠悠向前。山海和若兰去县城读书也一年了。

山海读书的这一年，江海就在县城的工地上干活。这段时间，江海除了供给山海生活费，还存了一点小钱。江海从小脑子活泛，想着工地上的活又脏又累，也不是长久之计。经过他这一年来回观察，江海决定到旧货市场淘一辆二手摩托车，跑县城到村里这段路的摩的。虽然村口到城里通了公共汽车，但一天就上午一趟，而且还是从其他地方路过的，实在是不方便村里人出行。

江海说干就干，刚买摩托车的时候，江海做的都是村里熟人的生意，收费上是连带带送。村里人都很朴实，看江海收费太低，作为一种回报，他们遇到外村的人就帮着江海推荐生意，没过多久，江海的摩的生意就跑的风生水起。

又是一年过去，江海又有了新的打算。经过这两年的拼搏，家里的经济情况也有所好转。当时，正值秋季应征入伍，江海寻思着去部队磨练磨练。也许有了部队的历练，自己将来的人生路会宽广一些。而且他还听说了，到部队里可以重新学习文化知识。就冲这一点，江海觉得无论如何都要争取到部队上去，只有这样，才可以重圆自己的学习梦。

江海向来是敢想敢干的人。十九岁那年，江海带着对学习的向往，很快报名应征入伍，去了新疆服役。

江海大老远去当兵，这辆摩托车就成了爸妈对他的念想。

汤熬好了，菜也做好了。山海妈用纸盒捂了一层又一层，生怕到学校冷了不好吃。“孩他爸，可以出门了吧？现在去时间正好哩。”山海妈抱着捂得严严实实的汤和菜走了出来。

“早就可以出发了，就等着你发话呢。”山海爸麻溜回应山海妈。

“出发吧，时间还宽裕，弯急路陡咱不赶，稳稳当当从从容容骑哩。”山海妈坐上摩托车后座，叮嘱正在戴头盔的山海爸。

“好勒，出发啰，你可要坐稳抱紧了。”山海爸脚蹬手转打燃摩托车，轰轰隆隆上路了。

两个人一路顺顺当当，差不多两个小时到了学校。

看到爸妈，山海喜出望外。“有这么多好吃的，我去把若兰喊过来一起吃吧？”山海看到热气腾腾的排骨汤，最先想到了一起长大又在一起读书的若兰。

“你这混小子，当然要去喊呀！这个还用问吗？”山海妈作势要打山海。

“那好，那好，那你们等我一会，我这就去喊若兰。”山海伴着鬼脸躲开老妈挥起来的手臂，喜笑颜开跑了开去。

等山海和若兰吃完饭，天色已经变暗。

“你们快回去吧！天都快要黑了，山上又没有路灯，路上要慢点骑，一定要注意安全！以后你们不要骑车来看我了，等我们放假了就回去看你们。”山海和若兰一边催促爸妈快点回去，又一边叮嘱他们注意安全。

“没事，没事，很快就到了，长期走的路，闭着眼睛也可以摸回去。”山海爸妈还想多看山海几眼。

“你们快走吧！我和若兰也要进班了，高三抓得可紧了。”

山海爸妈一听说要进班了，赶紧对山海和若兰说：“你们快去快去，我们这就回去，不吵你们学习了。”

就是这一走，山海和爸妈此次天人永隔。

山海爸妈回来的路上，在经过一段很陡的下坡路时，摩托车刹车突然失灵。由于天黑路陡，山海爸情急之中也失了方寸，摩托车像脱缰的野马，载着山海爸妈冲下了路边的山崖。

等村里人打着灯笼火把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失去了生命。

4

山海看到冷冰冰的爸妈，好几次晕过去。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也不能原谅自己。如果不是自己跑到县里读书，爸妈又怎么会这样惨死呢！

爸妈走了以后，山海像行尸走肉一样，不吃不喝，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流泪。痛苦不堪的江海看山海默默流泪，更加痛彻心扉。“山海，你知道吗？你不能这样！我们只有振作起来，才对得起爸妈对我们得满腔期望和厚爱！你这样不吃不喝虐待自己，是对他们最大的不孝，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你没有权力这样伤害！”江海知道，如果不打开山海心里的结，他永远都走不出来。

江海的话，让山海歇斯底里哭出声来，哭着哭着，又晕了过去。看着脸如白纸的山海，江海心疼的请来村医务室的英子给他输送能量。

日夜守着山海，江海的假期很快就到了。眼看就要回部队，江海心乱如麻。而且现在正值高三重要时期，山海也该回学校上课了。可是，山海的状态很不好，每天就坐在床上两眼发直，一言不发。这个样子的山海，怎么能放心送他去学校呢？

就在江海一筹莫展时，若兰和班主任坐着出租车来了。班主任知道山海家里出了事，怕成绩优异的山海在关键时刻放弃学业，特地让若兰陪着过来接他去学校上课。

江海看到若兰和班主任，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他知道，班主任和若兰的话，山海一定听得进去。江海还对若兰说了自己马上要回部队，希望若兰在学校能够多照顾山海。

“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山海的。”若兰也一直跟着山海叫江海哥。

“若兰，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你跟他说读书的费用不用他操心，只要他好好读书就行了！”

“好的，哥，你放心去部队吧！山海就交给我和我妈照顾。”

“好，那我就大恩不言谢了！有事你一定记得跟我打电话。”江海说完对若兰鞠了一个躬。

“哥！你别这样，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早就是亲人了，千万不要说见外的话。”若兰赶紧伸手拦住江海。

班主任和若兰并没有和山海多说什么。他们知道，正处于悲痛之中的山海需要时间来接受事实，旁人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等若兰帮山海收拾好换洗衣物，班主任直接牵起山海走出来坐进了出租车里。